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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红灯,初冬夜晚,灯光雾蒙蒙的,方亦南扭头看他。
程一诺有一双比沈雁回更干净清澈也更年轻生机的眼眸,在灯光掩映下,此刻显得如此纯粹与明亮。
当他这样充满希冀地看着自己,方亦南的情绪忽然间有些不可遏制,他撑着车框的左手抬高,手指摸过眼角,同时无力地抬起右手,再也无法克制,“对不起我……”
绿灯亮了,前方的车子徐徐开走,后面的车子在疯狂按喇叭。
魏小江看他崩溃的样子,伸手握住他无措的右手,稳重地道:“没事,我来。”
他解开安全带,左右一看,推开车门。
在疯狂的喇叭声中,走到驾驶室的位置,将车门打开,把情绪崩坏的方亦南扶出来,再打开后车门,帮他挡着头,送进去。
前面又是红灯,只是接连的喇叭声顷刻间消失了。
估计也都知道,这个司机可能不太好。
这荒漠般的城市里,试问谁没有在寒凉的冬夜,仅仅因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突然崩溃无助过那么一次?
方亦南靠在后座仰着头,他的手指落在眉眼上,指缝间湿润成一片。
魏小江一直没说话,将车子按照记忆开到家中。
抵达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交流,也没有下车。
轿车车厢营造出一种时空静止的假象。
但是不管怎么样,静谧的假象,终将被现实的纷繁所取代。
方亦南终于启唇道:“原来,骨鲠在喉是这样,咽下去会痛,吐出来却又不舍。”
“……”
魏小江心道,大哥,你可真是够了。
他的手指搁在车门边,随时准备开门下去。
与此同时,他第一次耐心这么足地问:“你是要再坐一会儿,还是一起回去?”
也许是“一起”这两个字的魔力太大,方亦南闷声道:“一起。”
魏小江感觉自己潜意识里可能对于弱者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悯——而且还是这么无害的弱者。
当然,大概率他还是吃软不吃硬,要是顾绍慕那样,他可能会直接怼回去。
魏小江抛开情绪,打开车门下去,深呼吸,绅士地帮他拉开后车门,“走吧。”
方亦南没下车,低垂着眼帘。
车库灯光还算明亮,魏小江看到他纤细的长睫毛湿成一片,那双忧郁的眼眸此刻望着某个点,真是叫人……有点于心不忍。
这段感情里,好像谁都没什么是非绝对的大错,但怎么就能走到这种地步呢?
果然,去他妈的爱情。
魏小江伸手,再说了一遍:“走吧。”
方亦南拉住他的手,轻颤着拉住,温度和触感,令他再次不能自抑地崩溃。
魏小江心道:怎样?大哥,你是不是三十岁的大男人啊?
拜托,你刚把你的演员训得跟孙子一样,你现在给我表演真孙子?
哎,情绪敏感的文艺工作者,令人沮丧。
魏小江道索性弯腰,将他强行拉出来,反手砰得一声关上车门:“好了,不要再难过了。你知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面对,如果你一直这样,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我觉得,是我在为难你。”
方亦南站在车边,“收回你早上说过的话好吗?一诺?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魏小江转过身,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我需要你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程一诺,不是沈雁回。”
方亦南盯着他。
魏小江猛地意识到,他真的是在盯着自己,而不是沈雁回——他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念头,但的确,这令他觉得方亦南好像稍微正常了点。
方亦南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最后吐露一个字——“好。”
等一下!这么简单?
估计是缓兵之计,算了,魏小江也不准备在第一天就把人搞到绝境,万一跳楼怎么办?
“那你不要为难剧团的人,明天照常去排戏,周末的采访也正常,想去哪里你来定。”魏小江转身,举步要走,看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动,他道,“回去了。”
方亦南看他,点头,抬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走,稍一回头,他就在自己的身侧,他道:“好的,你安排,都听你的。”
“……”
魏小江还想说,大哥你真是演技派?
紧接着,方亦南紧紧握住他的手。
魏小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有病的人在想什么呢?
反正别因为自己自杀就谢天谢地了。
一起吃过晚饭,两人坐在壁炉前取暖。
方亦南早上淋过雨,魏小江让他先洗个澡再出来,他也倒听话,果真去洗澡。
魏小江一个人坐在壁炉前发呆。
火焰丛丛叠起,往事如烟生,魏小江一时间也被方亦南的情绪搞得很敏感。
然而,对魏小江而言,留不住的不强求,敞开怀抱迎接那些即将到来的即可。
反正,人生不过如此。
这么一想,又有什么可值得耿耿于怀的?
“一诺,听歌好吗?”方亦南打开古董唱片机,优雅静谧的音乐缓缓流泻出来。
魏小江转过头,见他穿着睡袍,肩宽腿长的身材,倒是穿什么都看上去不错。
魏小江看了眼他胸口的肌肉,和这张英俊忧郁的面孔,见他闭上眼眸,极为享受地靠在柜边,在聆听音乐。“不冷吗?”
他心道,正常起来的时候,方亦南也真的是……没得挑。
方亦南摇头,缓缓走去倒了两杯酒过来,坐进沙发里。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除了眼眸似乎明珠蒙尘般有些阴翳,至少行为举止已经好多了。
魏小江接过红酒,面前是暖融融的炉火,深深吸气,抿了一口道:“对不起,可能我也有点突然。”
真是古怪,魏小江都觉得这个世界有毒。
他居然要跟方亦南道歉。
方亦南双眸淡淡地盯着红酒杯,好一会儿才道:“我们把这件事放一放好吗?我……”
魏小江看得出,他已经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算是进步?他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只见方亦南,伸手触碰他白天丢在茶几上的袖扣和衣领夹,最终还是缓缓地道:“我需要时间……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魏小江仰头饮尽红酒,“当然。”
最好,你也能稍微快点,不然老子也没耐心等你。
方亦南点头,和他一样将酒喝完。
布鲁斯风的曲调洋溢在客厅中,魏小江感觉到了惬意。
只是到了夜晚,灯一关。
魏小江又风中凌乱了。
因为方亦南又开始喋喋不休,絮语纷纷。
“老师,今天特别冷,你在北方,过得还好吗?”
“老师,我今天遇到了瓶颈,是不是也到了一定时候,做一个改变?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没办法在戏剧领域有所创新,你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魏小江非常不给面子地转个身,心道,去你妈,你有病,我不奉陪了。
两人都在床上,一人有动静,另一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方亦南愣了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怎么回事魏小江也不知道,因为他也累了,又向来万事不过心,睡得喷香。
论把人气死,舍魏四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