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8年(十四)(2 / 2)
秋溢回道:“……我们学校的人早知道了。”
柯仰:“???”
柯仰:“什么叫早知道了?”
这里面有好几个问题——有多“早”,知道了“什么”,有“多少人”知道了“什么”啊?
秋溢低头发消息,他喝空了奶茶随手扔进垃圾箱,单手打字:“炒cp啊,他们又不是不玩游戏。我们学校人少,都互相认识,经常来调侃我。”
柯仰看他语气正常,就放下心来,不禁觉得他真是襟怀清诚,要换了他被炒过恋/童cp,一定天天杀人的妈。
然后另一个紧迫问题提上了日程。
秋溢:“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柯仰迟疑着想怎么解释,总觉得自己从一开始拍人照片、上官网扒人信息、进人cp群,以己度人,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虽然没有违法犯罪,够不上侵犯隐私,更没有传播,但如今可是连微博故事的访客记录都要检查的时代。
柯仰很清楚,这是一种普遍的焦虑心态,因为现代社会越来越没有隐私了,你的生活永远有隙可入,永远能随时被人打断。社恐和御宅躲在家里逃避社会,也终究要想办法觅食,觅食就要去别人手里接过报酬或消费品。
保有一点点对自己隐私的控制权,中间秘而不宣的潜规则,你得尊重。
但柯仰跟秋溢接触几次,大概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打字道:“想来逛逛,如果你在的话就找你玩会儿。你忙就算了。”
他是实话实说。没想搞大新闻。
秋溢确实没多想,他不讨厌柯仰,也不觉得他跑来自己学校有什么不妥,腿在他身上。而且秋溢能听懂别人话音里的潜台词,也有敏锐的直觉,却不喜给人预设“潜台词”。用自己所想揣测别人,看到的总是自己。
秋溢很快回道:“你逛吧。我去做作业。”
打完了又琢磨自己有点拒绝的意思,补充了一句:“你想找我来就行。”
柯仰回个表情包,疯狂发散爱心那种的,看得秋溢笑了起来。
年轻人不喜废话,就收起手机,心想还好这是十分钟后就清空的聊天软件。
柯仰用半个小时就逛完了美院。
他与艺术格格不入,去校美术展里看了往届的优秀毕设,深刻感觉到艺术在他面前背过身,拒绝道:“滚粗。”
校美术馆里陈列了往届的优秀毕设,柯仰拿着介绍册,穿了一大片挂满针头和输液管的森林,衣服刮破了好几道。
他还担心得艾/滋病呢,谁知道这些搞艺术的给不给针头消毒?
接着又是看不懂的画和雕塑,凶神恶煞的巨幅油画,肢解破碎的痛苦人脸。馆后有某国际知名艺术家的“互动鬼片”展,更看得柯仰头疼,他赶紧走出来,呼吸一口世俗空气。
他逛去设计学院的教学楼,乍看窗明几净,走至走廊深处,许多工作室正“滋滋”拉锯,操作机床。柯仰经过时,不小心跟里面的人对了个眼。
大眼瞪小眼,美院生们扛着板材油漆,灰头土脸,活像搬砖的。
柯仰愣了很久,赶紧恭维了句“人民艺术家”,转身溜了。
正是下午,食堂都打烊,路过音乐厅,里面噼里啪啦地排练话剧,不让闲杂人等窥伺。
闲杂人等又回到奶茶店附近盘旋,体内戒糖因子和嗜糖因子疯狂打架。
他装作是找车,但车就敞亮地停在门口。
终于他一咬牙走向奶茶店,有人正从里面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玻璃门差点拍扁他俩的脸。
柯仰一看又是他,骂道:“我/操,你不能叫个外卖吗?每次都在我面前买!”
秋溢嗤笑,将吸管插/进去,往他面前一递:“人生苦短,喝吧。”
柯仰盯着吸管看了一会,还是凑上去嘬了一大口,芋圆珍珠椰果青稞塞了一嘴,这家伙真有钱。他余光瞥到服务员正激动地举着手机,咔嚓,留下了一张没有转圜余地的照片。
好吧,校园爱情故事,也挺美的。
他跟着秋溢往前走,在后面喊道:“喂!去哪啊?带我一个……你还喝不喝?”
“你喝完了吗?”
柯仰不知道他说的哪个“喝完”,看了看杯子,还剩一大杯呢,“没有。”
秋溢拿过来撕开杯口,喝扎啤似的嘟嘟下咽。吸管被他扔了,于是柯仰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喝完”了。
柯仰:“喝吧,长身体。……你衣服怎么脏了这么多?又去跟人抢展位打架了吗?这个我在行。”
秋溢突然停步,转过身来,顺便挡住了柯仰前进的方向,非常认真严肃地盯着他看。
他长眉浓秀,睫毛如绒,眼瞳清亮地盛着碎影,仿佛破云而出的晴空。阳光滤过枝叶交缠的指节,落到他脸上。
那是非常直接的美,直接地要蛊惑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在如许的氛围下,秋溢开口问道:“那你……会电焊吗?”
他的表情还是很认真,说话也斟酌犹豫。柯仰被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没说出话来。
他们去了秋溢申请的工作间。
柯仰还没从“电焊”中回过神来,就被长相漂亮的电焊工给拐走了。他进了工作间的门,抬头一看,入目一座两米左右的钢铁雕塑。
那是浇铸出来的一片城寨,颓废的街区,柯仰想起来了,就是那流浪动物救助中心附近的工地。那里推倒了一大片贫民窟,一直有居民在那片楼上往上建设屋顶,叠楼架椽,遂成怪物。
这雕塑重现了巨大的人类窝巢,非常阴森可怖……赛博朋克。
钢筋铁骨之间是被驱赶的、挤压着的流浪动物们,四散奔逃,被钉死悬挂,流下淋淋的“血”。那都是用树脂和粘土捏出来的,上色勾须,有生动的情状。
——秋溢砰地关上门。
柯仰还在惊异地观瞻,突然眼前一黑,被扣了个巨大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