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2 / 2）

永安看着他陡然颓丧的神情，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波澜，只漠然又坐回位子上，举起杯子轻啜一口香茗：“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我们彼此彼此，也不用觉得谁对不起谁。”

薛绣抬起怔然的眸子：“殿下此话……是何意？”

永安笑了起来，笑得娇娆而恣意，即使那笑并不及眼底：“那卫太子喜欢我，你难道看不出来？只要我亲近他，他就能给我带来诸多好处，就算哪天他叫我雌伏于他身下也未尝不可。”

薛绣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泪水霎时夺眶而出，也不管地面碎片狼藉，就那么直冲过去按住她的双肩，前所未有地愤怒道：“殿下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自轻自贱的话来？！”

永安麻木而冷蔑地勾着唇角：“是，我是不喜欢他，但为了大燕，我可以不择手段，豁出一切。”

“大燕固然重要，可殿下不仅是祈王，更是你自己，明明你不是那种为达目的毫无底线的人，明明你说过你所做之事都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明明你想要向阳而生率性而活，可你将自己桎梏在身份的泥淖里步步深陷，却不让任何人来救你！”

永安隐隐有些恼怒地瞪大了眸子，深感自己被冒犯：“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绣却只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殿下可曾真的……对我敞开过心扉吗？”

永安蓦地愣在那里，她的面色惨白起来，居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姑娘之所以害怕殿下的原因，我都听她说了。”薛绣垂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水渗透衣料蔓延开来，明明是那般灼烫的温度，永安却觉得彻骨的冰凉，她颤抖起来，声音带着难以自制的惶遽：“她什么都告诉你了？”

薛绣闭上眸，声音艰涩：“五年前的大兴围场，陛下带着一众宗亲前去游猎，殿下当时与林姑娘交好，便将她一同带了去，可你们到了那里才知道，陛下要猎的不是走兽飞禽，而是活生生的人，那是一家叛臣的三十六口，男女老幼尽在其中，最大的已至耄耋，最小的…不过才会匍匐走地。”

“陛下要所有的宗室子弟去比赛谁猎杀的人多，谁胜了，他就立谁当未来的储君。殿下一开始不想去，可陛下打了你，你哭着去射杀了第一个人，然后便像入了魔般一发而不可收拾。林姑娘说她最后看到殿下你的时候，你全身都溅满了血，连眼睛里都是红的，手上提着那个谁都不忍心杀的婴孩尸体。你胜了，林姑娘也从此再不敢靠近你，她五年来惶惶度日，就是怕你会像当年屠戮那叛臣一家一样，突然性情大变也对她痛下杀手。”

薛绣哽咽着抬起头来，而眼前的人也已是泪流满面，她的眼神灰暗空洞，没有一丝焦距地看着前方，却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那个被他勾起了回忆中的、身染鲜血孤孑冷漠地走在众人畏惧眼光中的，自己年幼的背影。

她至今都记得那时皇爷爷打了她一巴掌后对她说的话，他说天家没有一个人的手上是不沾血的，无论对方是曾经的亲人还是挚友，只要走到了对立就必须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她今日一时的仁慈只会成为他日射向自己的利箭。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而天家，是伫立在数不清的枯骨尸骸上的，这世上最血孽深重的屠手，她生于天家，便注定要成为屠手，她承受得住这血孽深重的罪恶，才能承受得住肩负燕国未来的重任。

那个婴孩一开始就是为她而准备的，他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杀了七个，没人肯去杀那个最后的婴孩，他们都在等她。而从头到尾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谁胜就可以当储君的戏码，赢家一开始就已内定是她，皇爷爷为了让她成长，特意给她布下了一个局。当她完成任务最后走向他的时候，她看见皇爷爷欣慰的眼神，他夸奖她日后必成大器，可她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周围众人畏惧惊悸的眼神，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地狱而来的恶鬼，因为他们想象不到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就会如此的残忍狠绝。

她其实从来都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怕她，连她自己都怕自己，她夜夜噩梦缠身，梦见那些被她杀了的人来向她索命，她害怕，可她就是不肯认错，她是为了大燕才杀的人，她有什么错？后来她不再噩梦缠身了，因为她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多到她已经麻木习以为常，她甚至开始喜欢上这种将人命操纵于股掌的快感。旁人惧她又何妨，惧就意味着臣服，只要臣服她的人越来越多，就让越来越多的人惧她又何妨？

可是遇到薛绣之后，她却开始压抑这种嗜血的本性，她只想要他看到她温柔美好的一面，而将那些罪恶的，丑陋的，暴虐的，悉数掩藏起来。他是如此的纯净无暇，她如何能让他看到她阴暗不堪的那一面，他若知道了，一定也会害怕她的，一定也会离她而去的，所以在世安书院当她问起林有容有没有和他见过时，她表面上像是在吃醋，实则心中想的却是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她已对林有容暗暗生了杀意……

也许薛绣说的对，她从来没有真正向他敞开过心扉，她带着虚伪的假面，算计着他的真心。她以为一切都隐瞒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林有容居然还是什么都和他说了……

自嘲地闭上眸，她有什么资格再去怨怪薛绣，从一开始背叛的那个人，就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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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把女主的一些阴暗面写一下，本身就不准备写啥白莲花女主，毕竟原型在历史上也是狠辣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