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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稍微比早上暖和一点,但风仍旧保持着不变的力度,骆影从车行出来的时候,穿着那件权当摆设的薄毛衣,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扬哥没留他吃饭,他本想回家换件衣服,想了想余明明中午那句话,还是听话地往酒吧走。

余明明这个人,虽然非常不靠谱,但偶尔会有一些突然发光的瞬间。

这是他第三次对骆影说惊喜这个词,上一次是带着骆影参观了他奶奶马上要搬进去的护理中心,第一次则是骆影18岁生日的时候。

骆影初中因为家庭原因留了一级,他的18岁是高二上期。他在学校基本不怎么讲话,没提过自己的生日,他奶奶也从来记不得生日这种事。从小到大,他都没生日这个概念。

唯有18岁那一天,清早到了教室,发现书桌里一个很小的礼物袋,里面躺着一只印着披头士的zippo。晚自习的时候被余明明叫到了空无一人的实验楼,鬼使神差地变了一个巴掌大的慕斯。在骆影说不清的眼神中,又掏出来一个粉红色的香薰蜡烛,不比那慕斯小多少,立在旁边,相映成辉。

“从学委那里顺的,将就一下。”

余明明用嘴上的烟点燃了蜡烛,谁知这粉红色的蜡烛竟散发出柠檬味。

那还是骆影有生以来第一次过生日,他当时有些不知所措。

“许愿啊,大哥,”余明明吸了一口烟,“哎你没经验,要不我来帮你许吧。你把眼睛闭上。”

骆影倒真的闭上了。

“别人帮许应该没什么不能出声的规矩了吧。我想想,第一肯定要你身体健康,第二要你奶奶和你慈父我身体健康,第三,还有啥,”余明明想了想,“那就祝你这段感情,呃,有个好结果吧。”

好结果是什么结果,骆影心想。

他这段感情,比追慕更暗淡,比暗恋更痴人说梦。他不敢做任何事,也不曾抱有任何念想。这些情愫漂浮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他懵懂地躲在里面,悄悄扒开一点缝隙去看漏进来的光。

这些情愫无始无终,他都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衍生而来。

周泽尧是骆影的高中同学,他在那个学校确实像一道光,那种不羁却又随意的,直射到人心里的光。虽然按理来说骆影并不是趋光而行的人。

在才接触的时候,骆影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他确实是耀眼的,众星捧月的,但这却并不是他影响到骆影的特质。相反,他那些不经意的瞬间,才成了真正的隐患。

在骆影的认知里,所有事都是需要理由的,说话是需要理由的,做事是需要理由的。但周泽尧却是不需要的。他会在人潮之间不经意的沉默,会文不对题地问骆影话,却也不需要骆影回答。

他第一次意识到事情不对的那一天,他正坐在实验楼四楼的楼梯上。学校的实验楼俯视来看是一个镂空的矩形,中间是种植着各种教科书植被的生态园。晚上的实验楼理应空无一人,除了晚自习偷偷溜来抽烟的骆影,而那天他却从楼梯居高临下地看到了生态园角落的周泽尧,和他当时的女朋友。

他本应该抽完这根烟就走,他的脚步一向很轻,不会惊动楼里的其他人。

但他没有。

他静默地注视着他们,像他那之后很多个夜晚一样。

他听不清周泽尧在说什么,只看得见一些琐碎的动作。抚摸,拥抱,依靠。他往里面挪了挪,确保他完完全全处在黑暗之中,然后点燃了第二根烟。

他藏起来了。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但有些东西藏不起来了。

那天之后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骆影的沉默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事。无论他心里的情感有多么复杂,渗透出来的东西永远只有那么一些,与之相对的,他想要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些。他不想要有什么回应,也不想要有什么开端。

他只想看周泽尧。

不过沉默的情感注定不怎么顺畅。骆影后来无数次想,如果他当时不那么桀骜地守着他的情绪无动于衷,至少还能留下点片段来回忆。但实际上他娴熟地把那些情感溶在心里的波涛,起起伏伏,回荡着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暗涌。

就像当初元旦的文艺汇演,班里策划了一个合唱接一段独唱,周泽尧作为班里的牌面被安排去完成最后的独唱,仗着罗宵教给骆影的一点吉他,骆影被叫去给他伴奏。他心怀鬼胎地找宵哥练习了两周,到了合练的时候,周泽尧却说不上了,最终变成了他的独奏。虽然最后演出效果不错,用余明明的话来说,骆影在不需要说话的场合是有绝对优势的,但骆影始终耿耿于怀。在周泽尧说他不去了的时候,他连一句”去吧”都说不出口。班里的同学凑上去问周泽尧为什么,周泽尧笑着摇头,不置一词。而同样不置一词的骆影在旁边看着,如鲠在喉。

骆影从小就学着沉默,在这件事上他天赋秉异,虽然长大后很多人都觉得惋惜,但他却没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唯有这几年,想到当初的周泽尧,他却偶尔会感到悔意。

记忆像鱼鳞,水里漂洗,沉浮,偶尔又在眼里一晃而过。此时在骆影眼里晃过的鱼鳞实在是有点多,弄得他脑子里昏昏沉沉。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那个用了四年多的打火机。这几年抽的烟不停地变,这打火机换了两次灯芯,背后无数划痕,倒还形影不离。余明明倒也奇怪,一个每天以骆影的慈父自称的人,却从来没在骆影面前炫耀过这个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礼物。

还是自己的问题,骆影心想。

不管过去的事在自己心里起过多少波澜,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一段暗恋。多少人都有过的经历,多少人当作谈资的事情。

但没办法,有时候天赋这个词就是这样,大家都理解人们在学术、在体力方面的天赋,却鲜少有人能理解情感上的天赋。有的人总能在该珍惜时珍惜,该舍弃时舍弃,往事全成人生经历;但有的人注定守着心里的那根刺,浮浮沉沉,难舍难弃。

22岁的骆影已经非常理解这个道理。他的情绪好像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堆积,演化,徐徐低回,导致他的感情总是有些扭曲。好在他已经适应了这些扭曲,他只需要抱着他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然后表现得毫不在意,云淡风轻。

所以周泽尧前天那一次不经意的出现,其实什么也谈不上。

只是提醒骆影,你仍旧是个缺乏情感天赋的人。当初文艺汇演,你不敢上去劝一句,如今他来到你面前,你不敢上去问一句。但时隔好几年,该你耿耿于怀的事,你还是得耿耿于怀。

骆影远远地看到了酒吧的霓红灯牌,余明明没有进去,就在灯牌下面吹着风。看到骆影,他兴奋地挥挥手。

看到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骆影突然有一种直觉,这人说的惊喜一定和周泽尧有关。

余明明在有关骆影的其他事上,虽然不太老实,但总是张弛有度,尤其是在有关他家里和他奶奶的事情上,能保持一个局外人既不逾越又关怀备至的高水准。唯独在有关周泽尧的事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嫌骆影所谓沉默隐忍的样子太怂,总是撺掇他做这做那。

当初高中最后一个圣诞节,他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骆影耳边念叨了好几天,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得留个念想,总算成功地把骆影说得烦躁不堪,给周泽尧买了条纯灰色的围巾,浑水摸鱼地摆在周泽尧不知道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女朋友的礼物中间。最终一次也没见他戴过,肯定是被识破了,导致骆影那几周路过学校垃圾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骆影走到余明明面前,越看越觉得他贼眉鼠眼。

“怎么这种眼神看你爸爸,”余明明不满,“说了有惊喜,就肯定有惊喜。”

余明明打开门,揽着骆影的肩走进去。

“其实前天我就该给你说的,那晚喝多了,昨天也喝多了,今上午总觉得有什么落下了。”

余明明拿出两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另一个杯子夹了几块冰递给骆影。

骆影低头咬住一块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余明明喝了口酒,拿着手机:“我们店里微信那个码这两天不是扫不了吗,本来给他说用支付宝的,但是我突然就有了个心眼,我就随口一问,哪知人家就答应了。”

他把手机摆到骆影面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优秀不优秀?”

骆影嘴里含着冰,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人的名片。

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名,微信号是zhouzeyao加上四个数字。骆影记得,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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